丽贝卡·汉密顿|美国务院成立“不可剥夺权利委员会”，推动保守派人权议题
美国务院成立“不可剥夺权利委员会”，推动保守派人权议题
图为网站截图
图片来源：https://www.justsecurity.org/64430/exclusive-draft-charter-of-pompeos-commission-on-unalienable-rights-hides-anti-human-rights-agenda/
法意导言
近日，美国国务院发布建立“不可剥夺权利委员会”的意向通知，随后发布该委员会的宪章草案。该草案提出重述“自然法与自然权利的基本原则”，引发了人权人士的担忧。本文指出，自然法与自然权利理论一直是保守派阵营反对人权，尤其是反对LGBTQ人群主张人权的重要阵地。一些学者认为，在当前的国际环境下，这一委员会的建立将加剧美国在人权问题上的保守态度；同时，委员会在运行结构方面的不规范，也有可能为美国外交政策的制定创造危险的先例。本文于2019年6月5日发表于美国纽约大学法学院法律与安全中心网站《公正安全》（Just Security）。作者丽贝卡·汉密尔顿(Rebecca Hamilton)是美国华盛顿大学法学院的助理教授。
美国务院成立“不可剥夺权利委员会”，
推动保守派人权议题
作者：丽贝卡·汉密顿（Rebecca Hamilton）
译者：朵悦
图为美国国务院
图片来源：观察者网
5月30日，《联邦公报》突然发布了建立国务院“不可剥夺权利委员会”的意向通知。该委员会的目标是提供“对人权的全新思考”并进行“人权论述改革”——“鉴于当下对人权的论述已经背离了我们国家关于自然法和自然权利的基本原则，也就是马丁·路德·金在华盛顿的林肯纪念堂前向人们所呼吁的原则。”
意向通知将委员会的责任描述为“为国务卿的决策提供参考和建议，引导美国在国际环境下制定关于人权的外交政策”，但是委员会的宪章草案突破了这一设想。委员会的宪章草案规定，美国国务院政策规划办公室将负责所有的员工，并支持委员会的日常工作，委员会可以直接向国务卿蓬佩奥提供指导性建议。这一草案引发了人们的担忧，有人认为，委员会的创设旨在绕过法律顾问办公室（Office of Legal advisor）和民主人权与劳工局（Bureau of Democracy, Human Rights and Labor），直接提出政策建议。
图为美国国务卿蓬佩奥
图片来源：美联社
美国政治新闻网（Politico）的娜哈尔·图西（Nahal Toosi）对委员会的建设作出初步报道，指出人权维护者对委员会的担忧。这些人担心，委员会关于“自然法”的说辞是宗教话语的代码，本质上是为了反对提倡生育权利，限制保护LGBTQ的社群成员。在随后的几天里，卡托研究所（Cato Institute）的罗杰·皮隆（Roger Pilon）也加入了讨论，他也指出，有人担心该委员会可能被用作推动特定宗教议程的工具。但最终他得出结论，“委员会为我们的公共讨论提供了全新的转向，促使我们回到美国的首要原则当中去。”
维护人权是一种“美国价值”，尽管我们未必能将这种价值推向全球，但当我们尝试这样做时，不仅发挥了维护人权的内在价值，还能够看到人权与国家安全之间的一致性。当然，人权的理论与实践方面都有很多值得关注的问题，比如，关于人权的论述是否言过其实？它是否不断复制现有的权力等级，从根本上服务于帝国主义进程？它是否歪曲了自身的历史？如果委员会围绕这些话题展开讨论，就需要忽视和超越委员会涉及的人员，以及其自身所处的更广泛的政策环境。
在少数族裔社区和人权捍卫者在全球范围内遭受攻击的背景下，委员会的设立尤其令人不安。权威政府的崛起是引发不安的另一要素，它正在逆转过去数十年的规范发展。
捍卫自然法
据美国广播公司（ABC）报道，委员会的章程由罗伯特·乔治（Robert George）教授撰写。乔治教授在普林斯顿大学任教期间获得多项学术荣誉，他也是同性婚姻的坚定反对者，是反同性恋权利组织“全国婚姻组织”（National Organization for marriage）的联合创始人。
使用“自然法” 一词描述委员会，在1999年乔治教授出版的《捍卫自然法》一书中可见端倪。在书的前言部分，乔治教授指出，他的目标是运用辩证的方法捍卫所谓的“新自然法”或“格里萨斯-菲尼斯”（Grisez-Finnis）理论。
格里萨斯指的是马里兰州圣玛丽山大学基督教伦理学教授格曼·格里萨斯（Germain Grisez）。格里萨斯的网站“主耶稣之路”（The Way of The Lord Jesus）详细介绍了他的多部著作，包括他在一本书中谈论堕胎问题的选文。在选文中，格里萨斯认为，主张堕胎权利的人对未出生婴儿的偏见，与种族主义者的偏见是相似的。
菲尼斯指的是澳大利亚法学理论家约翰·菲尼斯（John Finnis），他是牛津大学名誉教授，也是圣母大学法学院的婚姻法教授。他花了数十年的时间研究并论证“同性恋行为”“从来都不是一种有效的、人类可以接受的选择和生活方式。”
乔治教授为格里萨斯-菲尼斯的论证路线辩护，反对堕胎和同性恋。这只是他支持自然法的大量文献中的一条。即便在自然法的支持者中，他的观点引发了一些批评意见。但是，自然法理论以及与之相关的自然权利概念，仍旧在保守派圈子里被广泛运用，成为反对人权的堡垒。
美国传统基金会（Heritage Foundation）2017年的一份报告指出，“公民权利和政治权利是政府的产物，自然权利则不然”。这份报告的作者是奥斯康辛大学克莱尔分校的政治学教授彼得·c·迈尔斯(Peter C. Myers)。报告还批评了经济权利和社会权利的概念，将正式权利与有效权利进行对比，认为前者是美国的开国元勋所倡导的理念，而后者则不然。（有趣的是，根据委员会章程对马丁·路德·金的引用，这是迈尔斯在早期工作中提出的一个议题，认为马丁·路德·金第一阶段的行动符合美国自然权利的传统，但他在林肯纪念堂事件后采取的激进行动，是对自然权利的背离——那些行动更符合20世纪的人权论述。）
图为马丁·路德·金
图片来源：澎湃新闻
迈尔斯致力于解决美国独立以来权力扩张的问题。在某些情况下——例如普选，“我们最近认识到，某些阶层的人具有行使权利的必要能力”。但在另外一些情况下，新的权利观念表明“拥有权利的资格降低了”。迈尔斯认为，基于性别认同和性别倾向的权利完全属于后者。事实上，他列举了一系列可怕的事情，这些事情来自于接受个人将自己定义为跨性别者的可能性。“在这样的情形下，我们将无法否认那些不能认清自己实际年龄的人的主张。照此逻辑，一个实际上只有55岁的人就有资格通过主观身份的认定获得全部的社会保障福利…”
政策环境
随着时间的推移，不同政府、不同政治路线对特定权利的支持往往有所不同。即便如此，特朗普政府对生育权、跨性别权、基于性取向的权利尤其怀有敌意，这三种权利也是保守派支持者最为害怕的。
尽管美国国内关于堕胎的讨论仍在继续升温，特朗普政府却继续在全球范围内反对生育权利，其程度是前几任共和党政府未有的。在2017年，特朗普政府扩大了里根时代所谓的“墨西哥城市政策”。在里根时代，这一政策的具体要求是，某国的非政府组织不会“执行或积极提倡堕胎的计划生育法”，是该国接受美国“计划生育援助”资金的前提条件（这一条件在2018年影响了大约6亿美元的资金）。特朗普政府将这一前提条件的适用范围扩展到美国“全球卫生援助”的项目中，在2018年影响了大约74亿美元的资金。此外，《外交政策》(Foreign Policy)最近评论的内部文件显示，在美国与联合国的交流中，任何涉及“性和生殖健康服务”的议题都被划了一条红线，特朗普政府或许担心这种议题有支持堕胎的倾向。
特朗普政府还取消了奥巴马时代对跨性别者的保护，取消了为教育机构保护跨性别学生提供的指导，并决定跨性别者不得参军——除非他们根据自己的生理性别参军。
今年早些时候，一名伊朗男子因为同性恋身份被处决，使得全球关于同性恋去犯罪化的呼声越来越高。然而，特朗普政府不仅未能在LGBTQ人群的权利问题上发挥领导作用，而且还在其外交对话中一再淡化这个问题。具有代表性的例子是，美国副总统迈克·彭斯（Mike Pence）2018年1月会见了埃及总统艾尔·塞西(Al Sisi)，在会见前不久，埃及政府监禁了16名在流行音乐会上升起“为同性恋自豪”旗帜的男子，理由是“煽动放荡”和“不正常的性关系”。当记者问到彭斯是否在会见中提出了LGBT群体的权利时，彭斯回答说：“我们谈到了尊重社区多样性、和社区宗教多样性的重要性。”
图为美国副总统彭斯与埃及总统塞西会面
图片来源：视觉中国
引发担忧
在这样的背景下，人权维护者对委员会初步报告提出的担忧似乎是有充分依据的——这种担忧也是在LGBTQ群体在全球范围内遭受越来越多攻击的背景下产生的。2017年在车臣共和国开始的反同性恋清洗仍在继续，酷刑和法外处决已成为家常便饭；在印尼，针对LGBTQ群体成员的袭击正在升级；在世界各地，试图逃离迫害的LGBTQ群体发现，他们越来越难以从那些曾经欢迎难民的国家获得庇护。这些国家现在正在遭受着民粹主义者对二战后庇护制度的强烈反对。如果委员会最终遵循其概念的意识形态渊源，它不仅有可能使这些趋势合法化，而且有可能加强其发展。
最后，委员会宪章所表明的运行结构，使委员会很可能产生严重的体制问题。法律顾问办公室和民主、人权和劳工事务局的工作人员都是职业公务员，他们了解美国的法律义务并精通人权体系，以便为国务卿服务，而委员会则由“国务卿任命”和“专家与顾问”组成，如果这个委员会是由政府雇员的建议来支持和运作的，那么它将为美国外交政策的制定过程树立一个危险的先例。
文章来源：
Rebecca Hamilton ,EXCLUSIVE: Draft Charter of Pompeo’s “Commission on Unalienable Rights” Hides Anti-Human Rights Agenda, Just Security, June 5, 20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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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s://www.justsecurity.org/64430/exclusive-draft-charter-of-pompeos-commission-on-unalienable-rights-hides-anti-human-rights-agenda/
译者介绍
朵悦
北京大学2018级法律与公共政策方向法律硕士
现为法意读书编译组成员。
技术编辑：董立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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